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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靖】《诗一行》卷二《四杯酒》之章 其八&九&十(完)

阿不:

其八  三杯酒


 


七日之约终于到了。


按照靖王的提议,所有人齐聚武英殿。不知道为什么,就连废太子也被请来了。


陛下斜眼看着殿下的靖王,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萧景琰病还未好,仍然不时咳嗽。


“禀告父皇,”他上前道,“此案乃蔺晨所破,不如就请蔺先生为父皇说明来龙去脉。”


皇帝望向蔺晨:“好啊,蔺先生,你倒说说,你到底查出来什么?”


“我查出来毒酒案到底是怎么下毒的,以及下毒的工具在何处。”


“何处?”


“禀告陛下,就在您这大殿之内。”


皇帝一惊,一拍扶手:“大胆,休得胡说。”


“我蔺某虽然平时也经常喜欢开开玩笑,但是这件事情,涉及静妃娘娘的生死,蔺某断不敢胡说,”蔺晨道,“还请陛下往左看,便能看到凶器所在。”


皇帝疑惑地往左看,他的左下侧,坐的便是越妃。


“你是说,凶器在越妃身上?”皇帝眯起眼睛。


越妃一下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指着蔺晨:“你是靖王门客,定是受了靖王之托想要陷害于我,好将静妃的罪名推给我。”


蔺晨被指着鼻子,却不闹,只是晃过去,示意了一下越妃的手。


“皇上这可看清楚了?”蔺晨道,“这凶器便是您赐给越妃的这枚西域进贡的宝物——玉扳指。”


皇帝皱眉:“玉扳指?”


“是啊,不知道各位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毒酒案里,凶手要用玉虫香下毒。明明宫中更容易找到的毒物却不用,却要费劲周折去买那种民间的稀有毒物。我开始一直以为,这是为了让绿袖的行动引起大家的注意,却反而不小心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玉虫香本身。玉虫香是青白色的,玲珑剔透,和玉的颜色差不多,因此才被称为玉虫香。所以将玉虫香研磨碎了,压成了粉,然后掺点水压实了做成粉膏抹在玉上的话,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那才是凶手想要玉虫香的真正理由,”蔺晨说,“因为凶手下毒的工具,就是这枚陛下亲赐的玉扳指。”


“下毒方法并不复杂,”蔺晨道,“杯子是王昭仪准备的,酒是静妃娘娘准备的,越妃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只要王昭仪输了酒令,举杯喝酒,她就假装关心王昭仪的身体,劝阻王昭仪喝酒,在握住酒杯的时候,她只要把自己那枚抹了玉虫香粉膏的玉扳指微微浸一些在酒里,下毒就完成了。金陵今年春来晚,每日也是阴阴冷冷的,四月了还是不见回暖,可是这对想用玉虫香来下毒的人来说却是再好没有了。在这样的天气里,玉虫香的粉膏可以保持很久。因为玉虫香的毒如果做成粉末的话,遇热即溶,遇冷难溶。这个是我最近才想通的。何以那个下毒者要求静妃娘娘撤去冷酒,换成热酒,因为玉虫香的粉膏在冷酒里很难溶解。这点,若非另一位大夫提示,我差点就给忘了。”


蔺晨不着痕迹地对静妃笑了笑,静妃已然会意,蔺晨说的便是那个晚上他们讨论的白芷流芳的银罗根的用法。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即便你说的有一些道理,可是越妃又怎么知道王昭仪会请她和静妃一起赴宴呢。”


“很简单,王昭仪的父亲现在被羁押在刑部,她自己要避嫌,不便去和陛下去说,当然要在两位王妃面前行个好,无论是哪位王妃肯帮她都行,所以她才故意带着陛下赏赐她的夜光杯去赴宴,便是想要送给越妃和静妃其中一个。王昭仪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知道奇珍异宝可以再有,但是家族显赫不可再有。只要能救出父亲,保得王家一分实力,她知道她的父亲以后在朝中肯定可以帮到她。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她没想到越妃你已经想好了要她的命。”蔺晨说,“越妃,那天一听说王昭仪在花园里宴请你和静妃的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的时机来到了,于是你便戴上一早就准备好的玉扳指,去了赴宴。”


“陛下,你不要听这个江湖郎中胡说,”越妃道,“我深居宫内,又不像静妃那样摆弄药草,怎么可能接触到这样的毒药。”


“毒药你自然是差人去买的。而这个替你去买毒药的人就是绿袖。”蔺晨说,“绿袖确实是去买了毒药,但不是为静妃娘娘买的,而是为了越妃娘娘买的。而悬镜司在静妃院中找到的有剩余的玉虫粉的药包,也是绿袖埋下去的。她趁着每日替静妃浇水除虫那会儿,偷偷把药包埋了进去,但是又没有埋得很深,以便你们找到。为什么绿袖这个丫头要这么做呢?原因是虽然她在静妃娘娘身边当差,但其实却是越妃安插在那里的眼线。”


“你们肯定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原来在进入静妃娘娘宫里之前,绿袖曾在浣衣局当差。那份差事活很辛苦,钱又少,可是奇怪的是那个时候绿袖却经常带银钱回家。明明那个时候她还没有主子,绿袖却对家里人说,她的主子待她很好,这些银钱便是主子给的。这件事情我亲自去了绿袖家里问过,如果不信,把绿袖的父母和两个妹妹提来一问便知。恐怕那个时候,越妃娘娘你就已经挑中了绿袖,以银钱收买了她,等静妃娘娘一旦选婢女,就找人安排,把绿袖送到静妃宫里,让她在那里当自己的耳目。”


“你不要血口喷人颠倒黑白。”越妃怒目而视,“这绿袖明明是静妃的贴身侍女,怎么说是我安插的。”


“越妃不要急,让我说完,”蔺晨说,“去年新年的时候,绿袖说要回家省亲,静妃娘娘知道她家里还有一双老父母,两个妹妹,自然让她出宫去和亲人团聚了。但是她却借这个机会,去药房买了玉虫香,说是家里闹蛇鼠,要用来药这些害人的东西。玉虫香那么贵,哪有人用来药蛇鼠,都是用来做药引的,所以那金明堂的伙计一下子就记住她了。她不是怕我们发现,而是怕我们发现不了。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因为若是静妃娘娘的婢女去买毒药,大家自然会把这件下毒的事联系到静妃娘娘身上,那么所有事情都顺理成章了。”


“大概一切都如越妃您预料的那样吧,这个绿袖确实会办事,口风也严,这次下毒的事,就连自己的父母妹妹,她也没有透露半个字。只可惜,你没有预料到的是,绿袖也不是什么也没有说。她是个孝顺的女儿,也是个爱护妹妹的长姐,所以她对父母说,过一阵子她会得一大笔钱,到时候会找人送回家来,说是希望给两个妹妹做嫁妆,让她们好好嫁人,不用像她这样年级小小就进宫,任打任骂辛劳苦楚。她还说,她在宫里就要升职了,以后可能出宫机会很少,不能回来来看望尽孝。父母问从她哪里得来这么大笔钱,她只支吾着,说是娘娘要赏赐她的。这些,绿袖的父母和两个妹妹都能作证。可是,静妃娘娘却从未说要赏赐她这些钱,那么这些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怎么知道从哪里来的,”越妃说,“怎么,绿袖胡说八道得事情,难道都要安在我身上吗?”


“绿袖说她不能回家,所以她早知道她自己要死?”皇帝眯着眼睛,“她陷害了静妃,所以知道静妃要杀她?”


“绿袖不是静妃杀的。”


“那绿袖是自杀的,因为陷害了静妃心生愧疚?”


“不,绿袖也不是自杀。”蔺晨摇头,“是越妃杀了她。”


“这不可能,”皇帝说,“绿袖死的时候,越妃和我一起在后殿,根本没有离开半步,她要如何杀绿袖?”


“越妃当然是希望绿袖这丫头能自杀。她一死,万事休,再也没有人能给静妃翻案。可是要命的是,绿袖这丫头个性要强,又颇有点胆量,不然不可能做出帮忙下毒害死昭仪构陷贵妃这样的事情来。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甘心饮毒自尽,恐怕她是不愿意的吧。那么就必须用一种方法处理掉她,而且必须在自己完全不在场的场合。”蔺晨说,“这种方法就是一根芦苇秸。”


越妃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起来。


“一根芦苇秸?”皇帝疑惑地问。


“恐怕越妃是这么对绿袖说的,”蔺晨说,“她说我知道你在这个高墙之内过得不开心,只要你帮我办成这件事,我便给你很多银子,然后深夜让人把你送出宫去。你有了这笔钱,改名换姓,可以去任何地方过你想要的日子,再也不用在这鸟儿也飞不进来的地方困着。以后你要是在外地安顿下来,你还可以偷偷把你的父母和妹妹们接过去,一家团圆。而你要帮我做的这件事,就是到处去和别人说静妃娘娘要害她,然后假死。绿袖信以为真,却没有想到,越妃娘娘不是要她假死,而是真的要她的命。毕竟对一个秘密来说,死人比活人要更加守口如瓶。一旦绿袖被抓到了,你也是知道宫中那些严刑拷打的手段,万一她不小心把越妃吐了出来,可就算是前功尽弃了。”


“绿袖小时候当过采珠女,水性很好,越妃你便叫她藏身在后花园的行云池里,等到把整个后宫闹得人心惶惶,以为她被静妃娘娘害了,失踪了,然后让人趁着夜色护送她出宫。因为在池塘底下要藏到深夜,可不是一会儿半会儿闭气的事,绿袖肯定要换气。而你偷偷打听了采珠女的做法,她们下水采珠换气经常会用一根芦苇秸。于是,你便在绿袖的芦苇秸内壁上抹了一层细微的玉虫香的粉末,当绿袖用芦苇秸换气的时候,玉虫香就会被吸入,让她毒发身亡。一根小小的芦苇秸,飘荡在池塘的浮萍绿草中,恐怕一时很难被人察觉吧,而且再加上每天清晨都有人打扫行云池,到了第二天,芦苇秸就会被打扫的宫人捞走,想找也找不到了。至于玉虫香,大部分被绿袖吸走了,余下来一点点融入那么大一池水里,恐怕也查不出来了。”


越妃冷笑一声:“说了半天,你根本就是无凭无据。”


她伸出手来:“你非说我在玉扳指上下毒,来啊,你尽可以摘了去检查。”


“隔了那么久,那个玉扳指早就被你反反复复冲洗干净了,恐怕是一丝一毫玉虫香的痕迹也找不到了吧。但是有一点你错了,我并不是无凭无据,这证据,正在越妃的婢女怀里抱着呢,”众人随着蔺晨扇子所指之处回头看去,看见了那只越妃钟爱的波斯猫,“大家没发现吗,这和几天前越妃抱着的那只猫已经不是一只猫了吗?我第一次见越妃,她抱的那只波斯猫一只眼睛是绿一只眼睛是蓝,所以名字叫翡翠兰黛。可是我第二次见越妃,她怀里的猫眼睛一只是绿,一只眼睛是黄,根本不是之前那只翡翠兰黛了。所以那次陛下问我,我才会发呆,因为我在想不是同一只猫的原因。”


“是不是同一只猫又和这桩案子有什么关系?”皇帝问。


“为什么越妃丢了翡翠兰黛却不说,只是随便让婢女偷偷找了一只猫来顶替,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翡翠兰黛丢了。那么翡翠兰黛为什么会丢呢?因为冲洗玉扳指上的水,必定是要让婢女趁着夜色倒掉。可是婢女端着水盆又不能走远,不然肯定引人怀疑,所以只好倾倒在越清殿后不为人注意的草丛里。可是人不会接近那里,猫却并不会那么听话。翡翠兰黛没有丢,而是去草丛里玩耍的时候,不小心舔到那片草,被毒死了。越妃您必定是吓了一跳吧,因为如果翡翠兰黛的死因败露的话,这整个阴谋就会露馅。于是你连夜叫来婢女,让她趁着夜色去把翡翠兰黛挖个坑埋了,然后再找一只差不多的猫顶替。都是波斯猫嘛,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奈何不巧,我也是一个爱猫之人。早先我还奇怪呢,越妃和我一样的爱猫之人,缘何认不出自己的爱猫,而对着一只陌生的猫叫着翡翠兰黛的名字。现在这么一想,就全都明白了。”


“这全部都是你的猜想而已。”越妃道,“翡翠兰黛不小心丢了,我思念不已,才对着这只猫儿叫它的名字。”


“好,就算如越妃所说,翡翠兰黛丢了,可是有一样东西却丢不了——那片毒草。一看翡翠兰黛死了,我想越妃肯定叫自己的婢女连夜毁灭证据,去拔了那片毒草。可惜啊可惜,在夜里干事,心慌慌的,也不敢点灯,婢女总有看不清拔不干净的地方。于是我便让高公公陪我一起去越清宫旁边看看有什么地方有枯草被人拔过的痕迹,你看看,还真让我找到了。”蔺晨从袖子里掏出一株枯草,“高公公,这株枯草是我当着你的面在越清宫旁边拔来的,可有此事?”


高公公点头:“正像蔺先生说的那样。”


“只是随便一株枯草罢了,你居然也敢拿来构陷本宫。”


蔺晨却不慌,只道:“假设如越妃说的,整件事情并不像我想的那样,那么一株随随便便拔来的枯草上应该是不带有玉虫香的吧。”


“既然这样,”蔺晨说,走到皇帝身边,“陛下,可否借我一杯酒?”


皇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道:“拿去便是。”


蔺晨拿过酒,从枯草上摘了半个叶片,放在杯子里,又晃了晃杯子。


“陛下,蔺某有一不情之请。”他突然拱手对皇帝道,“请您把这杯酒赐给废太子。”


“什么?”


“如果一切如越妃所说,这便是一杯普通的酒,我想废太子肯定也很愿意一喝,以证明自己母亲的清白。如果废太子喝了没事,那么蔺某就承认自己错了,把蔺某这条命双手奉上,要杀要剐任越妃处置。”


高湛垂着手站在那里,不敢去端。


越妃急了:“哪里来的江湖混混,居然敢这样在这殿上撒野,陛下……”


蔺晨看向皇帝:“陛下不想知道真相吗?”


皇帝挥了挥手。


“高湛,端去。”他终于说。


“是,陛下。”


高湛伸手去蔺晨手上接,没想到越妃却突然夺过杯去,将酒一口喝下。


 


 


 


其九  毒与药


 


越妃仰头喝干了杯中酒,然后将杯子摔在地上。


“你说的对,什么都是我干的。”她对蔺晨说,“但是跟太子没有关系,你不要妄想谋害我的孩子。”


“越妃娘娘终于肯认了?”蔺晨问。


“反正我也要死了,还有什么不肯认的。”越妃说,“这件事一开始便是我一手策划的。绿袖是我一手栽培的,玉虫香也是我让她去买来放在静妃宫里的。我恨我自己,居然留了静妃这么个祸害在宫里。这么多年来,我只顾着跟皇后斗,却想不到我们的身边居然还蛰伏着静妃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她都安安静静的,不声不响,原来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好一跃龙门。现在好了,太子废了,誉王死了,她的孩子倒好,渔翁得利,成了唯一剩下那个能够继承大业的人了。凭什么?这么多年我辛辛苦苦想要扳倒皇后,最后却被她捡着了便宜,我不甘心。如果我现在不扳倒她,难道还真的让他的儿子爬上龙椅,让她爬上皇后的宝座?我的父亲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而这个女人的父亲只是一个贫贱的大夫我不会眼睁睁地看她当上皇后,爬到我的头上去,看着她的儿子继承梁国大业,所以我才安排了这出借刀杀人,一方面可以除掉王庭芳这个让人心烦的女人,另一方面也可以扳倒静妃……”


皇帝拍案而起:“你说的什么话?你居然为了一己私欲,毒死王昭仪,还陷害于静妃!你!”


越妃伏在地上,仰着脸看他:“陛下,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是,皇太子被废,被关在偏殿,无人关心,无人知冷暖,而你现在却要立这个身份低贱的女人生的孩子为太子。如果我不以死相搏,皇太子哪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只可惜我还是计差一筹,让这个江湖郎中给看穿了,我认栽。反正我也要死了,我死不足惜,可是太子无辜,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求陛下您能把太子接回宫来,一了我最后的遗愿。”


“你不会死。”蔺晨抄着手道,“那酒里没有毒,放在酒里的,是我刚刚进宫的时候,在靖王府的院子里随手摘的一株枯草。”


“你说什么?”越妃惊愕。


“你看看,大雪下了这么久,就算越清宫旁边真的有什么毒草,也被大雪盖了,我和高公公哪里这么容易找到。”


“你居然诓骗我?”她惊讶地看着蔺晨,又看看高公公。


“若是越妃心里没有鬼,又如何会被我轻易诓骗。”蔺晨道。


“好啊,高湛,你这个见风使舵的老东西,就连你也跟他合起来一起来骗我?”越妃面色发青,指着高湛,“你看到现在太子失势,靖王日强,你就合着他们一起欺负我和太子母子。靖王给你多少好处,你这样帮他,可怜我跟太子两个,现在朝中宫中,都无权无势,无人相帮。”


“老奴不敢,娘娘,”高湛低着头道,“老奴谁也不帮,也帮不了。因为天理公道是不需要帮的,天理公道自在人的心里头。”


皇帝在殿上看着,想起越妃刚刚进宫的时候,是如何一个美丽活泼的女孩,让人无法移开目光。比起皇后自然是多了几分让他爱不释手的纯真可爱,即使是新死的王昭仪,也比不上那时的她的那份明媚娇憨。


想到王庭芳的死令皇帝的心里立刻多了几分烦躁倦怠。


记忆中的那个美丽明媚的女孩幻影消失了,被眼前这叫人生厌的歇斯底里的女人取代。


他挥了挥手:“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查清,那便结案吧。静妃遭受冤屈,被人陷害,即日起重新迁回本宫,再赐金银玉帛,以示抚慰。越妃惑乱后宫,毒死王昭仪,构陷静贵妃,罚废黜贤妃头衔,即日移居素心殿。”


“至于废太子,”他看了眼伏在地上栗栗发抖的废太子,“褫夺皇子头衔,永囚宝印塔,没有朕的命令,不得离开。”


越妃一听,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她伏在地上,跪着爬到皇帝面前,抱着皇帝的腿,“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错了事,我甘愿受罚,可是太子什么也没有错啊,他什么也不知道,请陛下饶过他。”


可是皇帝站起身来,一脚把她踢翻在地。


“你啊,怎么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皇帝厌倦地看着她说,“既然你的心里想的全是要帮你的孩子争夺这个位置,那么作为惩罚,我便全断了你这个念头。”


他说完,拂袖要走,没想到在他的背后,越妃却站了起来。


“我狠毒?”她的牙齿咯咯作响,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到她笑够了,她对皇帝道:“不,这个世上最狠毒的恐怕是陛下您吧。”


皇帝回过身来看着她:“你疯了?你说的什么疯话。”


“我没有疯。”越妃道,“疯的是您啊,陛下,您已经为了您的帝位疯了。”


“陛下杀了林燮,我知道,陛下是迫不得已。因为林燮功高盖主,如果不杀他,人人都说陛下的江山是林燮给打下来的。可怜啊,林将军,一腔肝胆热血,始终相信着陛下的信诺,可是陛下的信诺却在权力面前一文不值。再勇猛的名将,也会死在阴谋之中。再锋利雪亮的剑,也斩不断陛下对他的猜忌。”


“陛下杀了祁王,我知道,陛下也是迫不得已。祁王太好太好了,哪是我那个愚笨的儿子和这个耿直的靖王可以比的。可是他就错在太好了,比您还要好,比您还要像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所以当别人说他想要取您而代之的时候,您立刻就信了,您甚至不想去怀疑。就算没有夏江和谢玉,还会有别人,只要是任何人把对祁王的证据捧给您,您都会信的。有什么,能比除掉一个王位的最大威胁者更叫您心安的呢。”


皇帝勃然大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给我闭嘴!”


“不,我不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进了冷宫,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听我说话了,那么就让我一次说个够吧。”她狂笑道,“哦,对了,还有宸妃。陛下对她许下山盟海誓,总是标榜着对她的一往情深,可是当你从她手里夺走她的儿子时,你有没有顾及过一丝一毫往日的情分?没有。因为陛下您其实什么都不爱,您最爱的永远只有您的皇位和江山。”


“你,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疯女人,你给我闭嘴,你要敢再说一个字,朕杀了你!”


“那陛下就杀了我啊,死在陛下手里,我也就安心了。”她说。


“这么多年,我都带着恨活着,我恨你,你,你,还有你们,我恨你们每个人。”越妃说,咬着嘴唇,森森咬出血来,“但是我最恨的是您啊,陛下。从进宫那日开始,我就知道,帝王世家,恩情寡淡,我不会妄想着奢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是即便是民间的女子,也会有丈夫疼爱,子女承欢膝下。我呢,我有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我的丈夫,身边总会有更年轻更美丽的女人,他偶尔来我那里坐坐,也只是为了平衡后宫。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诺言,他早已忘记。我的儿子,他被关在冷宫里。我看着靖王偶尔来宫里面见静妃,母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我却甚至连儿子的面都不能见到。陛下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锥心刺骨啊,锥心刺骨。我只有跟人斗,我只有赢,我才能在这个地方活下去。我曾经也是一个喜欢笑的女孩,是这个深宫,是陛下您把我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连我自己都厌恶的可怕女人。”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杀你?你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皇帝对高湛道,“高湛,拿剑来!”


高湛不敢递剑,皇帝就自己去夺了过来。


越妃仰天大笑,脚步蹒跚地走到废太子面前。


“母妃……”废太子看她,泪流满面。


“儿子莫哭,是为娘的对不起你,以后要连累你受苦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拔下手里的玉扳指,掷在地上,玉扳指应声而碎。


“陛下,您给我的恩情,我还给您了。”她眼里满是怨毒,“您给我的仇恨,我带着,带到阴曹地府里去,来世再还给您。”


话音未来,越妃突然冲上台阶前,去夺皇帝手里的剑。


皇帝没预料到越妃会这么做,连忙想要抓牢手里的东西,可是却只来得及抓住剑鞘。


噌的一声,寒光一闪,越妃拔出剑来,就往脖子上抹去。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人用手抓住了剑。


所有人都吓傻了。就连蔺晨也吓了一跳。


他原来一看越妃去拔剑,心下一想不好。他以为这越妃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知道想要和谁同归于尽。于是右手虽用扇子掩着,左手却已经集气。一旦有个万一,他打算立刻用真气打落越妃手里的剑柄。却没有想到这越妃已经是万念俱灰,一心求死,拔剑只为自尽。


讶异之间,真气没有及时发出,本以为为时已晚,没想到竟然有人空手夺白刃。


……是静妃。


她用双手紧紧抓着闪着寒光的剑刃。


越妃用力抽剑,可是她就是怎么也不放手。


“母妃!”萧景琰看见鲜血顺着刀刃滴滴下落,汇成了血线。


“不要过来。”可是静妃只是说。


“你放手!”越妃说,“不用你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们斗了半辈子了,你一定巴不得我早点死。”


“是不是惺惺作态也好,你也得活下来,才能知道对不对。”


“现在我沦为这副模样,你想留着我看笑话,我是不会让你逞心如意的。”


“这两日我一直住在素心殿,那里太安静了,白日夜里都没有人,我没有事做,只好看看书。有一天看书看得倦了,我偶尔看见在地上有一列蚂蚁在搬家。下着大雪,它们的窝被雪淹了,它们便来素心殿的廊下的缝里筑起巢穴。”静妃说,“你看蝼蚁尚知苟活,你为什么要轻易言死。太子如今现在已经形单影只了,你怎么忍心让他忍受丧母之痛呢。”


她叹了口气:“越妃,我知道这个深宫是一个怎样可怕的地方。因为我跟你一样,也在这深宫中熬了几十年。这深宫里的日子就像是毒一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可以将人侵心染肺,让我们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鬼怪。但是有时候我们存下毒,变成了毒。有时候我们存下毒,也可以变成药。就像那玉虫香,它真正的作用其实是用来做药引,而不是下毒害人的。所以,与其化成了毒,再去毒害别人,再把别人变成我们的样子,不如把这些存下来的毒变成药。在这个宫里,没有人可以医治我们,我们要医治自己。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


剑掉落下去,落到殿上,哐当作响。


越妃倏然倒下,就像是瓦上积压的雪。不断堆积不断堆积,终于支持不住,滑落下来,碎裂成地上不分纯白泥泞的一滩。


她眼睛里的怨毒不复,却被无尽的哀伤和迷茫代替,仿佛她再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的苦苦争斗和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废太子爬过来,拥住她:“母妃……”


她便也拥住了他,将他搂在怀里。


哀恸和泪水如同那白茫茫的雪一般,汹涌而落,久久不停。


 


 


 


其十  四杯酒 


 


皇帝毕竟是老了。若是换了从前,他的心还要狠一些。


可是他老了。他累了。他一个人坐在他那个又高又冷的地方。


当他猛然清醒四顾的时候,他身边能看到的居然只有高湛这个老奴而已。


大雪初停之日,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只是褫夺了越妃的头衔,把她贬妃为嫔,让她迁居素心殿。他没有把废太子送到宝印塔去,还允许每周有一日,让废太子去冷宫去看看越嫔。


“我之前说您跟您那个儿子一点也不像,是我说错了。”蔺晨说,“你们两个还是像的。”


“哦?”静妃看着手上蔺晨刚刚新换的纱布说。


“您跟您那个儿子,都是牛脾气,”蔺晨摇头,示意她手上的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静妃浅浅笑了。


“但求无愧于心。”她说。


“您这一点武功也不懂,居然还徒手接刃,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哪里来的江湖女侠呢。”蔺晨说。


静妃笑着摇头:“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不过,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蔺晨又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先生的话,我懂。只不过经年已过,这深宫里的老人就剩下我和她了,德德怨怨,也该消了。希望经了这次,她能够体会个中滋味,好自为之。”静妃叹息了一声,“可能是她让我想起了宸妃姐姐吧。宸妃姐姐自尽的时候,我没有能劝得住,所以我希望我能劝得住她,也当是弥补了一桩遗憾吧。”


“倒是麻烦了蔺先生,明明宫里太医这么多,还要先生靖王府宫里两头跑。”她看向蔺晨。


“哎,静妃娘娘说得哪里的话,我要是不来亲自看看您的伤好了没有,您那个儿子怎么能放心呢。”蔺晨说,“有时候,多一事就是少一事。”


静妃笑了。


“景琰那边呢,他好点没有?”她问。


在七日之约后,萧景琰又再次病倒了。本来他就是强撑病体,和蔺晨四处调查毒酒案的来龙去脉。当然蔺晨也没有拦他。蔺晨知道,静妃处在危机之中,拦萧景琰也没有用。还不如多给他配几副白芷流芳,让他喝下去来得实际。


不过白芷流芳呢,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的。


毒酒案真相大白,萧景琰那根紧绷的弦一松,转头就倒下了,把之前没有生完的病继续生了起来。


“还躺着呢。”蔺晨说,“我刚才出门来看您之前,给了列战英一根绳子,我说你家殿下要是想下床,就绳子伺候。我是大夫,病人面前我最大,我同意的,只管捆他。”


“有蔺先生费心,怕是景琰过些日子就没有大碍了。”静妃笑着说,“天底下果然还是有蔺先生这样的神医。”


蔺晨又有点慌起来。他是个不禁夸的人。


而且他突然想起来那个大雪之夜他和静妃的那番对话。


他慌忙起身告辞。看着蔺晨收拾药箱,静妃起身来送。


“静妃娘娘还受着伤呢,莫要远送。”蔺晨道,停了停,突然想起了他一直好奇的那个问题。


“静妃娘娘没有想过当皇后吗?现在越妃也被夺去封号,这皇宫里的贵妃只剩下您一个了,您现在可以说是最接近后位的人了。”蔺晨说。


静妃摇了摇头。


“那些虚名,有便有,无便无,又有何谓。”她淡淡一笑,“人生一世,回头想想,不过是发了一场大梦,能守着生命里最好的东西,便是美梦成真,剩下的,不过都是虚妄罢了。”


 


+++


 


萧景琰闻着什么香气醒来,望见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殿下,你醒了。”庭生看到他醒了,脸一下子如这天光一般倏然亮了。


萧景琰笑了:“看我醒了都这么高兴?”


“当然高兴。能睡能起,说明殿下身体好了些了。”庭生扶他坐到窗边。


“是啊,我早就说过我已经大好了,就是你们几个,怎么也不准我出去。”


当然,罪魁祸首是蔺晨。蔺晨给他下了禁足令,列战英和庭生居然就不折不扣地执行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两个都这么听蔺晨的话了。


突然萧景琰想起来别的什么。


“院子里什么东西?好香。”他好奇地问庭生。


“殿下猜猜。”庭生调皮地笑笑,就是不告诉他。


“猜不着。”


“是春桃。”庭生说,“是蔺先生,他在咱们院子里种春桃呢。”


庭生说着,推开了窗扉。


春天就这么一下子涌了进来,夹带着院中一片勃发的绿意,和让人沉醉的暖酥酥的阳光。


不就是病了几日吗,萧景琰想,他居然把最后的冬日都病过去了。


阳春四月就这么来了,威风凛凛夹枪带棒的,把冬日的阴冷寒气全部都赶到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去了。


“蔺先生为什么在咱们院里种桃花?”他问庭生。


“先生说咱们府邸的院子什么都好,就是少了些漂亮的花花草草,少了些颜色。樱花固然好,可春深了容易谢,所以要栽些可以在春天里红红火火开得热闹的,那么就是春桃最好了。蔺先生还说,他之前和你约好了,等到金陵的春桃开了,要和你一起好好喝一杯的,可是你现在出不去,他又特别特别想喝酒,于是干脆把桃花种到咱们院子里来了。他说,殿下不能遵守约定,他却不能不履约。”


这个蔺晨!


之前为了照顾自己的病情,蔺晨实在是懒得靖王府客栈两头跑,干脆包袱一夹,把客来楼的房间退了,搬到靖王府来了。但是据说,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客来楼没法系马,有个急用的时候真的不太方便。


总之,蔺晨就这么大张旗鼓地搬来了。


张总管赶紧把靖王府花园旁边的厢房给收拾了,让蔺晨住。


别那么客气,随便整理下就好,蔺晨对张总管说,我就是个客人,来随便住几天而已。


但是事实可完全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听庭生说,昨日还看见张总管拿着张单子,向蔺晨请教。上到家宅风水,庭院构造,下到吃食穿衣,往来送礼,蔺晨都给一一指点了一番,俨然他才是这个大宅子的大总管。


正想着,列战英进来了,端着一壶酒。


“殿下你怎么起来了,蔺先生不是让你多睡一会儿嘛。”他放下酒,想了想,又道,“也好,蔺先生说了,殿下也需要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怎么回事?”萧景琰眯起眼睛看他,“我之前一直还以为你看不惯蔺晨呢,现在怎么言必称先生。”


“您看,慢慢地这不也就看惯了嘛。”列战英挠了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再说了,蔺先生就是嘴巴毒了点,又不爱受拘束,但心却不坏。而且他连着帮殿下解了两件大案,这次还救了静妃娘娘,还衣不解带地帮殿下看病,我怎么还好计较那些小事呢。”


“哦,对了,这是蔺先生让我给您的,”他把酒壶和杯子递给萧景琰,“蔺先生说,就在靖王府里喝酒看花也不错。”


冬天终于是完全过去,天空被云朵擦洗得清澄碧亮。


满园粉云一般的桃花就在这样碧色中热烈绽放着,仿佛少女颊上遮不住的嫣红欲语还休。


萧景琰一边欣赏着桃花,一边将杯子递到了唇边。


“咳咳。”


他咳了两下,惊讶地瞪着杯子。


“什么酒?这明明是药!”


窗外传来了那个人的朗朗笑声。


“一个病人,还想喝酒?想得倒美。”那个人说。


有桃花瓣从窗外飘入,倏然落在酒杯中,微微荡漾出一丝涟漪,就像是不自觉地爬上萧景琰唇角的浅笑一般。


他共那个在窗外的人同举杯。


……一饮而尽。


 


【四杯酒  饮花前】完


 


*  四之章写完了,总算有了一点进展(作者再次双腿一软……


*  五之章我也构思好了,但是这周可能会有点忙,不知道何时可以落笔,希望尽早吧。总之,有文当写直须写,莫待无思空留坑。


* 虽然说了这篇文会慢热,但是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这么慢。所以谢谢各位一直在给我留言的小伙伴们,你们是我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有一天当我想弃坑的时候,也许我会回头看看你们的留言,然后决定再坚持一下下!爱你们,祝你们的春天且美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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